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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冒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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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冒進

陳太醫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, 殿下雖然臉上覆著半面銀色面具,但也可看得出來,他的心情並不怎麽好。

陳太醫心中更忐忑了, 恭敬等了半晌,終於聽到了霍寧珩的聲音:“孤記得你之前說過, 孤的臉沒有什麽穩妥的治療方法。”

霍寧珩的聲音聽不出喜怒, 陳太醫只能謹慎答道:“是的, 殿下的情況,微臣先前也去信給微臣遠在雲華山的師兄說過,他倒是給微臣支了個招,只是到底不能保證療效, 恐有後遺癥,反倒危害了殿下身體。殿下如今若是覺得日常出行不受影響的話,微臣還是建議您保守治療。”

陳太醫出自雲華山醫門,他師兄潛心醫道研究,多年不曾入世, 倒也有些奇巧怪方, 只是,很多沒有在人身上試驗過, 或者並無足夠的樣本數據, 輕易不敢放在太子的千金之軀上去用。

他本以為這樣說了之後,霍寧珩多少會打消先前的想法,至少一段時間不會再提,卻沒想到,殿下聽此, 沒有絲毫猶豫,便開口道:“將你師兄說的那個方子呈上來。”

這出乎了陳太醫的意料之外, 他一時大驚失色,兩股戰戰,躬身作揖道:“殿下三思啊,這方子或許可以治臉,但也可能會對殿下的眼睛造成副作用啊。”

陳太醫生怕因為自己無心之說,毀了大夏的未來,額頭上都是冷汗遍布,作為儲君,不一定需要有多麽傑出的外貌,尤其如今霍寧珩以面具遮之,並無什麽太大的影響,但若是視力有礙,將是最致命的缺陷。

要是霍寧珩因為聽了他的話,而堅持用那味冒險的方子,將來出了什麽事,他萬死難承其咎啊,更無顏去面對嘉寧帝和滿朝文武。

於是他大著膽子,堅持勸說道:“殿下,治臉之事,可從長計議,不必急於一時。何況您如今已成家立業,不必太在意此事。”

爾後,陳太醫看見霍寧珩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,莫名說了一句:“可孤等不了了。”

隨即見他堅持道:“我意已決,你不必再說,若是出了什麽茬子,也不是你的過錯,孤會提前寫好諭令,言明與你無關,賜你財寶若幹,若不想再留在太醫院,亦可歸家。”

陳太醫顫著身子擡頭,望進了霍寧珩滿是堅決之意的眼裏,再說不出話來。

只得出去為霍寧珩準備要用的一切藥材,出了門,才終於嘆出了心頭堆積的那口氣。

也不知道,一向從善如流的殿下,如今為何這麽這般固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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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霍寧珩預備離開太尉府時,才發現,雲裳不知何時又不見了,他這次心裏已經有了準備,並未大張旗鼓地去找她,畢竟雲裳會莫名消失之事,越少人知道越好,她既然沒有告訴雲霆,顯然也是不想讓其知曉。

於是,霍寧珩強自壓下來波動的心緒,在太師椅上靜靜又

坐了一個時辰,便聽到屬下稟報,太子妃在找他。

他整理好自己的表情,再出去時,已是與先前無異,當雲裳挽著他的胳膊,問他去做了何事的時候,他也只是笑著回她:“只是在府中轉了轉。”

霍寧珩瞧雲裳與他說話時,有幾分心不在焉,像是神游天外在想什麽別的人,別的事,眸子不由得暗了暗。

但,到底沒說什麽。

畢竟,眼下的他還沒有資格,和那個人去爭。

雲裳發現霍寧珩這幾天有些奇怪,像是在避她做什麽事一般,朝務結束後,還要密召太醫在書房裏關著商談,出來時神情凝重,似有心事。

去問他,他卻難得像鋸了嘴的葫蘆一樣,什麽也不肯說,再問便是顧左右而言他,還用一種哀求般的眼神望著她,求她別再追問。

直到最後一次,天色已暗,都沒見著他回來,雲裳這才覺得事情有異,站起身來準備出門尋他。

卻沒想到,剛邁出房門,就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自外行來。

雲裳定睛望去,只見霍寧珩眼睛上綁著一根布條,正緩慢地向這邊走來,有時走到器物附近,便會遲疑地停下腳步,確認不會碰到,才繼續邁步。

雲裳忍不住問道:“阿珩,你這是怎麽回事?”就見霍寧珩的身子頓了頓,然後循著聲音,加快腳步朝她這邊走來。

她走上前去,扶住他的胳膊:“你的眼睛……這是怎麽了?”

霍寧珩沈默了一會兒,才啞然開口:“是一個新找到的治療臉的辦法,先要以藥霧蒸騰患處,再連續服藥,就可以減淡瘢痕。”

雲裳聞言,眉皺得更緊:“治臉就治臉,怎還治到眼睛上去了,阿珩,我要聽你說真話。”

她感覺到,他為她所握著的臂膀顫了顫,才見他艱澀道:“太醫說,用藥或許有些猛烈,這藥雖可能會起奇效,但也可能因此對眼睛造成傷害……”

話說到一半,他用力反握住她的手:“但是雲裳,你相信我,我不會一直如此的,等我的臉變好一些,或者至多只過兩三日,就不用系著這根布條了,只要順利,我很快就可以重新看見你。”

他的話語間,已在努力維持情緒的穩定,但雲裳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藏不住的顫栗。

他在害怕,他在害怕什麽呢?

雲裳想了想,還是覺得太冒險,她的眉心深深地蹙起,拉著霍寧珩,當即就要往外走:“阿珩,是誰跟你出的這個冒險主意,我現下就去找他,身為醫者,怎能如此冒進,為了爭功,罔顧後果呢?”

其實雲裳知道,若不是霍寧珩想如此,太醫便是再大的膽子,也不敢將這種猛藥用在太子的身上。

但此時的心焦意亂,以及內心天然的護短,讓她下意識將怒火發在了旁人身上。

其實她是在對霍寧珩發火。

“阿珩,你不能再用這種藥了,你難道真的想雙目失明嗎?你說等你治好了以後會恢覆,那若是治療不順利呢,你的眼睛怎麽辦?你應該馬上停下來,不要再繼續這個法子了。”

她用力地去拽他,但霍寧珩卻好像腳下生了根一般地留在原地不動。

雲裳這時也緩過神來,知道是他不想走,當即冷冷地看著他:“你以為你治好了臉,我就會多喜歡你一些嗎?霍寧珩,你要是再這麽執迷不悟下去,我就再也不看你一眼了。”

此話一出,她看見他的唇在極短的時間內失去了顏色,身子也劇烈地顫抖起來,她看見他解下那根布條,用那雙失焦的眼睛看向她,全然是一副失魂落魄了的樣子。

她不由得心軟了些,聲音也溫和下來:“阿珩,你為何非要如此呢?我何時嫌棄過你的臉,你帶著那張面具,一樣不掩蓋你的光輝奪目,瘢痕已在,既然無法改變,那我們就去學著接受它,好嗎?”

她自認為語氣已是十分的軟化,霍寧珩就算之前再怎麽不撞南墻不回頭,此時聽見她苦口婆心的勸說,和動聽的誇讚,也該心生動搖,不再固執。

可雲裳沒想到的是,霍寧珩的身子卻突然搖搖欲墜起來,他幾乎是將整個人的重量,都掛在了她身上,全身脫力。

他嘶啞的聲音仿佛從喉口中擠出來,顫得不成樣子,甚至都帶上了一絲哭音:“阿裳,我……我也不想如此的,誰想失去自己寶貴的視力呢?”

“可是我沒有辦法,沒有選擇,我只能去賭一把,雖然我知道,這法子可能最多只能減淡我的疤痕,不能完全根治,我也願意,有一點改善便是有希望,都比從前要好,或許真有一天,我就完全恢覆了呢?”

霍寧珩伸出手來,輕輕按住了雲裳的唇瓣:“我知道你要說什麽,但是我始終也都知道,我在做什麽,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。”

“阿裳,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,從前我僥幸般地以為,憑借著你對我的喜愛,我或許可以擁有你一輩子,但現在不同了。”

“你也喜歡著另一個世界的我,不是嗎?他一定長得很俊美吧,臉上沒有什麽瑕疵,是你最喜歡的模樣,沒有我這些醜陋的瘢痕,摸起來都讓人覺得惡心……雲裳,我知道,你的心越來越偏向他了,也許過不了多久,你的這裏就完全沒有我了……”

雲裳感覺到他的手指,撫摸到了自己心臟的位置。

霍寧珩止住了話語,因為情緒忽地上來,令他開始止不住地喘氣,啜泣,最終話語皆化為了一聲聲難辨的嗚咽,與他掉落的淚珠一同灑落,消逝在了空氣,地面。

這是霍寧珩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在雲裳面前提起另一個他,也是他第一次徑直表達出了自己的惶恐不安。

他的恐懼幾乎要化為實質,直直地朝雲裳砸來。

雲裳也沒有想到,這一天來的會這麽早,她以為,憑借她透露出來的寥寥信息,霍寧珩至多只會在心裏猜測,而不會直接在她面前挑明。

原本想說的話到了唇邊,雲裳卻發現說不出來,她深深地吸了吸氣,伸出去的手,最終還是搭在了他的肩上,既沒有讚同他的話,也不再阻止,而是捂著他的眼睛,半架著他,往室內而去。

方才見他綁著布條,雙眼無神,她便大概猜到,他如今的眼睛,是不太能見光的,而他當時那狀態,就好像發了瘋一般,對什麽都不管不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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